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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第三十八章戲子回春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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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戲子回春(二)

倘以一腔孤勇全我夙願,神鬼阻路又何妨。——胡采頤

今日的鐘府猶為熱鬧,高門掛紅,鑼鼓喧天,高朋滿座,好不歡慶。

鐘母的尖眸全神貫註柳絮絮的肚皮,那可是她的長孫,馬虎不得。

眼尖的人已經看出來絮絮肚子裏的孩子已經顯懷了。

胡采頤拉著春意入座,二人躲在角落裏。

“采采,這樣是不是不太好……”

鐘奇是辜負了她沒錯,可這大鬧成親現場,她還是第一次做,眾目睽睽之下,哪有不緊張的道理。

胡采頤這般沒皮子的人可管不住那麽多,伸手探了兩塊蝦餃。

“春意,你怕什麽,馮大人還在這裏呢。”

她們二人得以進府,多虧了馮公子一擲白銀,可不能就此糟蹋了銀子。

馮禦年開始後悔來到了這裏,想他是何等身份,竟然陪著,不不不,是死皮賴臉跟著胡采頤幹這等壞人姻緣的好事——不不不,壞事,他這心裏莫名覺得新奇……

罷了罷了,做都做了,還能將銀子收回來不成。

胡采頤一身鵝黃,恰如芙蓉花蕊,芳華正當時,興頤閣的夥計還贈了她珠翠步搖,想來是她人緣不錯,到哪裏都招人待見。

她輕施粉黛,珠翠微動,高盤百合發髻,輕下兩縷胎毛置於額角,好似塘中綻放的夏荷。

春意一襲石榴翠衫,憔悴的臉上只上了一層淡淡的水粉,水粉乃是剛誕漿的稻穗混合洛神花油調配而成,只淡淡一層便可見光彩照人,更遑論那靈動的靈蛇髻又添了何等光彩。

話是這般說,春意還是心不在焉。

“別怕,這個渣男定然不舉。”

胡采頤說得十分肯定。

春意嚇得趕緊捂住了胡采頤的嘴,緊張看向了四周,這可是鐘家的地盤,再怎麽說,也算是一個在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家,這話要是傳出去了,她們鐵然會被鐘家的人針對。

“這話可不能亂說。”

好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走紅毯的新人身上。

胡采頤拿開春意的手,小聲道:“我沒亂說,你想想,從自梳山莊至今可有三個月了?”

春意搖了搖頭,降臨兩個月好像是有的,但是三個月……

“那絮絮的肚皮顯懷了,顯懷至少要三個月才顯懷,我猜啊,鐘奇殘了,是那個地方殘了。”胡采頤分析得有頭有尾。

所以鐘奇殘了,倒也不是真的騙了她。

想到這裏,春意覺得這一定是天意。

馮禦年下意識並攏了雙腿,這女人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,若是能夠聽見她的心聲就好了。

“真的?你確定你沒看錯?”春意的語氣中充滿了欣喜。

“我視力老好了……”

她能透視的事情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了,這可是一個羞恥的秘密。

胡采頤回頭一看馮禦年,月白華裳之中,她清晰看見衣裳內包裹健碩的胸肌,再往上看連馮禦年的頭蓋骨都清晰可見,當然,為了不長針眼,她沒有往下看,她還是有那麽一丟丟羞恥心存在。不過她的透視只能看見上半身,以至於她看到的世界所有人都是上半身,除了……

馮禦年稍稍偏頭,疑惑問道:“我臉上有東西?”

“沒,沒……”胡采頤心虛地別過了頭。

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奇異之眼,看誰都像是看驚悚的臺上戲。只是,為何只有馮禦年是完整的?

她想不通,難道是因為馮禦年是一個完人?

想到這裏,胡采頤不由得浮上一片紅暈,恰如天邊極盛的晚霞。

春意見她這副模樣,回頭看了一眼馮禦年,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,這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小秘密。

她懂,她都懂。

“一拜天地!”

“二拜高堂!”

柳絮絮的高堂是柳意明,二拜高堂時,春意的目光落在了柳意明的身上,自己的父親在為私生女坐列高堂。

春意不由得覆上了一抹哀傷,又在慶幸還好她娘沒有來這裏。

待到念到“夫妻對拜”時,意外出現了。

搭臺的戲班子,正唱青衣角的戲子倏而倒地不起,鼻腔中流露出殷紅色的液體。

眾人一陣驚呼:“死人了!死人了!”

所有人都摒住了氣息,大婚之日死了人,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。

柳絮絮開始惴惴不安起來,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肚皮,生怕什麽事情被揭穿一般。

嘆茶之際,戲臺上的青衣又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提拉起來,趁著白日灼灼,可見青衣身上纏繞著泛光的線,緊接著,青衣角的四肢開始擺動起來,生硬又隱隱在訴說無聲的幽怨,仿若一個被操縱的皮影人。

這時,書生施施走來欲要解釋:“此為……”

柳絮絮卻揭開了自己的紅帕子,任憑眾人阻攔未果。

柳絮絮氣急敗壞,伸出自己的手指頭怒罵:“你們是什麽意思?!我大婚之日,演的是什麽?是想咒我死嗎!”

鐘奇擋在了柳絮絮前面,寬聲道:“絮絮,別生氣,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,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,那可是我們的孩子。”

柳絮絮以為自己嫁對了男人,這個男人一直在護著她們母子二人。

可鐘奇想的是:這個臭婆娘,竟然敢傷害我兒子!等誕下麟兒,我非休了她不可!

胡采頤這邊呢,春意看得可歡了,學著胡采頤翹起二郎腿,一邊看戲一邊吃著花生米,時不時拿了幾塊桌子上的點心。

馮禦年微微苦惱,胡采頤那麽快就將人給帶偏了,還真是傷腦筋。

“瞧瞧這二人沒出息的樣子,嘖嘖嘖。”

許是花生米吃得太急給嗆住了。

胡采頤咳嗽了兩聲:“咳咳。”

一杯淡茶便停在了她的眼前,她一杯茶飲下去,還沒擡頭看來人:“謝謝兄臺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完了,這不就是馮大人嗎!

胡采頤盯著他的雙腳,遲遲不肯擡起頭。

“我很可怕嗎?”

胡采頤搖了搖頭,閉著眼睛擡頭,睜開時恰好看見馮禦年那一張清俊寧雅的臉。

“大人真好看。”

這句是她發自內心的讚嘆。

久年未動的心池這會兒泛起了漣漪,恰如春風拂岸,恰似早鶯爭樹。

“咳咳,嗯。”馮禦年喉結滾動了一下,似是在認同她的話。

胡采頤餘光經處,倏然放大了瞳孔。

她能清楚地看見青衣角上的皮肉已經破了,只差一分那線就要拽斷青衣角上的手腕。

“大,大人,快看,她……”

“斷……斷了……”胡采頤喃喃道。

馮禦年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,她這驚恐的神色是因為看見了他?

不對!

馮禦年順著胡采頤的目光看去,只見那青衣角倒在地上,鮮血不斷從青衣角身上流淌至地面。

眾人皆以為這是在表演皮影戲。

“多謝大家捧場!”

書生拱手做拜,將成親現場變成了他的戲臺子。

雷鳴之聲紛紛響起。

“演得真不錯啊!”

“就是,現在還在地上!”

“有沒有搞錯,這是我的大婚之日,你們……”

到場的各位無一不是鐘家花重金請過來有頭有臉的人物,將來可是鐘家的重要夥伴,可不能讓柳絮絮得罪完了。

柳意明起身,擡袖遮住了腹前的拙劣的補布,自打離開了於金娘,他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,他不善經營,以至於豆腐坊虧了不少銀子,就連黃豆都染上了蟲病,原材料頓時減少了一大半,庫房裏的黃豆害潮之後便不能再用了。柳意明一意孤行,將發黴的黃豆制作成豆腐,鎮子上的人吃了他家的豆腐,紛紛鬧了肚子。

有人到縣衙裏狀告柳意明,他倒是好,躲在了鐘家。

“絮絮,莫要胡鬧。”事情鬧大了,叫人發現他在這裏,明日就得去吃牢飯了。

柳絮絮一看見這個所謂的父親就氣不打一出來:“你有什麽資格說話,若不是你廢物,我用得著在這裏丟人現眼嗎?怎麽不去找你的好女兒了?那個賤丫頭……”

“啪”的一聲脆響使得柳絮絮臉上生了紅印子。

胡采頤正色道:“不好意思,你阻礙我查案了。”

馮禦年隨之掏出了令牌,嚴聲道:“衙門查案,速速退讓!”

案?

這裏竟然有案子?

柳意明蜷起雙手,眼神飄忽不定,生怕叫人發現了他的骯臟事。

“你,你們!”柳絮絮恍如一個啞巴吃了黃連,撲在鐘奇懷裏低泣起來。

許儀不明所以,將原本張開的扇子合了起來。

“大人,這是不是哪裏弄錯了,這裏哪有案子?”

胡采頤篤定指道:“青衣角為何不起。”

許儀一臉了然:“原來小大人是以為青衣角害了事,既然小大人誤會了,我這就叫她起身,也好讓大夥見識見識皮影戲的厲害。”

許儀大步流星上前,輕輕拍了一下青衣角,喚道:“阿青,你再不起身,可真叫人誤會了。”

“你這黃毛丫頭,怎麽連皮影戲都不知道,哈哈哈,小丫頭見識短可不行。”

“就是,人家大婚之日,誰也不會蠢到在大婚之日殺人,小丫頭你可長點心吧!”

……

眾人嘲諷聲此起彼伏。

春意想要將胡采頤拉到一邊,妍麗的容貌瞬間擄獲了鐘奇的心,若不是大婚之日,他定會好生珍愛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。

“敢問姑娘是?”鐘奇還是忍不住問向春意。

春意心下一橫,多半是明白了鐘奇渣男的本性。

“滾!”

柳絮絮對鐘奇跟陌生女子搭訕的行為很不滿意,都說女子生了孩子之後會變醜,變醜了就留不住男人的心了。

被拒絕的鐘奇依舊不肯死心,礙於多位高朋在場,不便繼續搭訕。

臺上的青衣角依舊紋絲不動。

許儀開始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,輕輕探了探鼻息,頓時臉色大變,手指發顫縮進了袖中。

“死,死了……”

賓客們頓時四處逃竄!

“死人了,死人了,鐘家克死了人!”

鐘母的臉色猶是難看,反倒是二房的臉色別提多得意了。

柳絮絮頓時呆住了,難道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鐘奇的,所以現在遭了報應才克死了人?

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胡采頤身上,方才胡采頤坐的位置,距離戲臺子是最遠的距離,她竟然能夠一眼看出來端倪,這得是多好的視力才可以做到。

“大人我守著現場,您去帶人過來。”

馮禦年竟是下意識地聽了她的話,臨行前不忘囑咐她一句:“多加小心。”

“請大人放心。”

鐘家死了人,這會兒人都跑得差不多了。

若是兇手也在賓客之中,豈不是得不償失了?

不對,兇手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,一定會非常想看到自己的“傑作”。

所以兇手沒有離開現場。

少頃,馮禦年帶著人過來了,立即封鎖了整個鐘家。

戲臺子的搭建比較簡陋,臺柱子僅僅用翠綠的松針裝飾一番,固定青衣角身上的銀線連接臺後的巨石。

“這線為何是鋼線?”

一般來說,表演皮影戲考驗的是角兒的演技,並不會用到真正的鋼線或者是銀線。

許儀大為震驚:“怎麽會是鋼線呢?明明是蠶絲啊!”

不信邪的許儀上前查看,這的確是鋼線,且是韌性極好的鋼線。

“怎麽會,怎麽會是這樣?阿青,你起來告訴我,這不是真的,這不是真的!”

“阿青!”

許儀抱頭痛哭,好似很難接受這一切。

可憐青衣角再也無法開口說話了。

“你叫什麽?”

“我叫許儀,冀州人士,小大人,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,對不對,阿青怎麽會想不開呢!我明明用的是蠶絲線啊!”

胡采頤一時間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
馮禦年伸手探息,死者死前的情緒,他感受到的是一片混沌,似乎死者也沒有想到自己是這樣的結局。

“半月前,小白跟我說阿青有自戕的傾向那時,我還不信,阿青在我們戲班子裏是出了名的活寶,連班主都說只要有阿青在,戲班子永遠充滿歡聲笑語,可是,她怎麽就想不開呢?”

許儀掩面哭泣,好似沒有想到會是今日這樣的結局。

灼灼天日瞬間染上了一層灰蒙,鐘家周遭覆上一片陰涼。

“你是說阿青有自戕的傾向,那是因為何事?”

許儀有些難以啟齒,道:“應該約莫一月前,我們還未來到新興縣,阿青說自己想要當戲本裏的花旦,那時我只顧著想要把小白捧上,無視了阿青的感受,想來她是因為這事。”

胡采頤翻看了一下繩子,發現鋼繩並非是阿青自己綁,鋼繩上有一暗扣,暗扣的方向都往下,很明顯是有人幫助阿青綁好了鋼繩,這很有可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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